【印記】班(上)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2007年4月21日，拍攝於台灣第二高峰─雪山。

茫茫人海裡，你我相遇、相識了，自然是一種巧妙的安排。

要珍惜，這得之不易的緣份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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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，一個罕見的姓氏；而我，習慣這麼叫她，班，或者是，班班。

她是我的高中同學。在那個升學壓力頗大的青春期裡，從國小四年級起急速拔高，怎料國中後生長激素就停止的我，從小學時班上第三高的人一直"往前挪"，從此，成為「前排班」的學生再也無法”翻身”，跟高頭大馬、略帶點兒「肉肉的」班，成為前後極端的兩種人。

但，我們竟然成為挺好的朋友，喜歡賴在她的旁邊，有種「小鳥依人」的感覺，在那個清一色是女生、找不到人談戀愛的學校裡，她可以給我小小的、一種想像的安全感。她總是單純的、傻傻的笑著，眼睛瞇瞇的，而且又有點寶里寶氣的，在班上，頗有開心果的味道。

隨著聯考結束，她上了輔大中文，我上了成大中文，南北相隔，我們，逐漸失去連繫。

直到我當了多年記者，被挖角跳槽到那家報社之後，我們才再度重逢。這時候的班，已經在報社窩了很多年，更讓我訝異的是，前面四年，她的工作居然是─校對！！

一個堂堂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學生，竟然如此大材小用？通常報社的校對，都是高中、高職生或是工讀生，她怎會一做就做了四年呢？直到我進入的那一年，她終於被報社的長官「發掘」，把她調為值晚班的內勤人員，負責接聽各種電話，然後把事情傳達給各個相關的人。

我發現，她徹底變了，不僅變得很瘦，留著一頭直直的長髮，皮膚很白，清純得跟個學生一樣。更不可思議的是，她不再愛笑、傻里傻氣，而是有點兒怯生生的，彷彿跟社會脫了節般，抗拒外界的一切，對於人與人之間的互動，更有著一絲絲緊張的神經質，以及莫名的防禦心。

剛開始，我們因為有著高中同學那一層關係，很快就把斷了多年的情誼，銜接起來；只是，每天在外頭衝鋒陷陣，甚少進報社的我（線上記者都是在第一新聞現場，不必進辦公室發稿），跟她也沒有太多接觸的機會。很巧地，因為一些緣故，她的職務又有了調動，這次，成為我們組裡頭的助理記者，幫大家處理行政上的事務。

熟料，所有的衝突，就是從這個時候，開始。

班的外表看似單純，可實際上，卻有著相當程度的固執，以及強烈的自我意識。她開始成為組裡頭最大的負擔，她只依循自己的規則在行事，完全不顧是否合理性與方便性，更遑論是，幫大家把一些助理該做的事處理好。

漸漸地，憤怒的情緒迅速在組裡頭蔓延開來，每個人都快被她搞瘋了，頻頻來跟我 “告狀”，大聲嚷嚷：『妳同學，怎麼這麼不可理喻！勸勸她，好嗎？！』

起初，我試著跟她溝通；到最後，連我也徹底豎白旗，覺得她簡直是，腦筋有問題。所有事處理得一團糟也就算了，聽說，她還會跟總編輯打小報告，上些「萬言書」之類的。如果你不小心得罪了她，那可慘囉，恐怕難逃被她整的命運。

對於這樣一個人，我們全部束手無策，也只能把她當成是空氣般。而我，開始以身為她的同學，感到羞愧。

成為眾人眼中釘的班，在經過長官嚴厲的譴責之後，慢慢有了改變；不過畢竟之前鬧得太僵，跟大家搞到絕裂的關係，短期內無法立即修補起來，她仍然是不得人緣。

那年7月，剛好是隔周休二日的前夕。照慣例要寫留稿傳回去，打電話回報社跟班確認收到稿子後，我們就這樣聊了起來。她說要休幾天假，回高雄的家打掃、整理，也順便，整理自己的心情………。

那時的班，爸媽都已經過世了，兩個哥哥都各自結婚有了自己的家。班，是孤孤單單一個人，沒聽說她有交男朋友，自己在偌大的台北市租了個小小的房間，每天的生活，就是往返於報社、家裡而已，似乎也沒什麼朋友。

突然之間，我的心猛然酸了起來，覺得她好可憐，就是把自己關在一個小小的天地裡，築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牆，不讓所有人進入她的世界。

就在那一刻，我由衷地跟她說，好好地休息，再重新出發吧！然後又說了些鼓勵她的話，希望她能夠更勇敢地接受更多新的事務，要打開自己的心，來接納外頭的一切，相信大家都願意幫她的。

萬萬沒想到，這通電話，竟成了，最後的一通電話，班，再也回不來了。（待續）



＜2002/8/11初稿完成時魚的悄悄話＞

最近一個星期來，無時無刻，不想起班，那種想寫下她的意念，一直在腦海裡縈繞、盤旋，就像夢魘般，揮之不去。

於是，我決定提筆，在這靜靜的周末夜裡，想念班，雖然，班永遠也看不到了。




＜飛小魚2008/9/19的重播心情＞

每年夏天，颱風橫掃過後的台灣，一出現滿目瘡痍的景致與悲傷的災難事件，我心上就會有一道傷口隱隱作痛，總是會想起那個讓自己驚嘆不已的意外。

大旅行前的那個周末，跟報社長官及好朋友敘舊，從午餐聊到晚餐。

班，仍讓我們不勝唏噓，還沒來得及走出那個綑綁住她的心牆，就已經魂飛魄散了。

因為鼓起勇氣把班的故事寫下來，一輩子不會忘記。